時值臘月,寒風凜冽,即使此刻已過正午時分,日正當中,空氣中仍沁著讓人禁不住想要縮著肩的寒意。
在大校練場上,數千名士兵穿著方便行動的樸素布衣,手中執著長矛,正在驕陽的肆虐以及低溫的侵襲下操練著。
而為首的,是一名有著奇異紅髮的男子。只見他把及腰的紅髮往上綰成簡單的髮髻,上衣被他不畏寒冷地往下捲至腰際,蜜色的胸膛滿布著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兩柄長劍,分別佩在他的左右兩側腰間。此刻,他正揮舞著肌肉賁起的手臂,朗聲呼喝著口號:
「左翼!朝左突刺,刺—右翼!迴馬突刺,刺—」
隨著他的口號,上千人整齊畫一地轉圈、定身,送出手中的長矛,那畫面煞是壯觀好看。
只不過,在太陽底下操練久了,眾人總是難掩疲憊,這時候~相互嚼嚼舌根無異於是種提振精神的良方。
「喂喂……你們聽說了嗎?今兒個從京城來的招降團就會抵達,皇上他啊……今晚將會在這兒和我們一塊紮營吃飯呢!!」細碎的音量掩飾不了語調中的熱切,滿臉憨直的少年言語中滿是對於得見真龍天子的期待與嚮往。
「去!我說你傻啦~皇上他貴為九五至尊,怎可能跟我們一塊紮營一塊兒吃飯!你等著看吧,他們鐵定會在離這兒最近的鎮上將皇上安置好,不會讓他到我們這危險的前線來的。」同樣壓低音量,卻是一派閒涼的嗓音加入評論,不少人贊同地點點頭。
「才不是這樣呢!我聽說這新上任的皇上雖然年紀輕輕,卻是相當體恤民情。前陣子浯江水患,瘧疾橫行,聽說陛下還特地前往當地,瞭解災情,賑濟災民呢!跟那瘧疾比起來,我們這兒安全多了吧!」少年反駁得頭頭是道,言談間卻透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天真。
「嘻嘻嘻……哈哈……」他的一席話讓周圍的人莫不吃吃笑了起來,參與這場辯論的人逐漸增多了起來,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
「真是傻子啊你!莫怪人家都叫你傻二呢~哈哈!」
「咱們這兒有什麼好,除了黃沙還是黃沙,鎮上酒樓客棧那麼多~你當皇上跟你一樣傻,真會到我們這兒住下呀!」
「反正招降嘛~也是明天的事,聖上明天一早再浩浩蕩蕩地從離這兒最近的鎮上出發,也還來得及呀!你這蠢蛋!」
「……」
左一句傻,右一句蠢的,想看偶像的期待心理被人糟蹋得一文不值,最先開啟這話題的憨直少年臉色逐漸泛青,扁扁嘴,捏緊拳,眼眶紅了一圈。他像炸了毛的貓般歇斯底里地大吼:「我不叫傻二,我叫喜二~!你們這些混蛋!」
一吼完他瞬間覺得心情舒暢許多,可又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原本四周長矛揮動的聲響全都靜了下來,怎麼他周遭的人都用著驚懼又憐憫的眼光看著他,怎麼、怎麼……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罩下了一抹陰影……?!!
他緩緩地轉動頸脖,『喀啦喀啦』的關節轉動聲清晰可聞……當他的鼻尖不偏不倚地對上冒著森冷寒氣的劍尖時,他雙腿一軟,差點難看地跪倒在地。
他吸著鼻子,眨巴著小狗眼,不著痕跡地往後仰,想盡量離那沁著血腥氣味的利刃越遠越好—這眼一抬,便正好對上了居高臨下睨著他的,金色的虎眸。
嗚嗚……是他最最最~崇拜尊敬的將軍大人……他、他、他~被將軍大人拿劍指著!!他死定了!!吾命休矣、萬事皆空……
他腦筋一片空白,冷汗直冒地望著那劍尖陰魂不散地又朝他的鼻尖送了幾分,清亮的嗓音帶著點漫不經心在他頭頂響起:「我當然知道你叫喜二~問題是,不曉得你記不記得操練中隨意交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呢?!啊?」
劍尖近至眼前,他都快瞪成了鬥雞眼,一片慌亂中他聽到自己的破鑼嗓子結結巴巴地應道:「報、報告將軍大人……屬、屬下記得……操、操練中任意交談,破壞團隊秩序者……ㄓ…ㄓ…斬……嗚哇哇~將軍饒命啊!!!」他的勇氣只足夠支撐他說出那個『斬』字,然後便整個人崩潰地閉眼抱頭,縮成一個蝦球狀。
華宇玨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那在地上簌簌發抖的少年,緩緩收起了劍。四周圍觀的兵士有人幸災樂禍地竊笑,全被他凌厲的眼神給瞪得低下了頭。
方才他接近這一區時就將他們的交談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中,雖然不願意承認,不過~喜二稱讚那姓風的傢伙的一番話令他聽了頗為順耳,本就沒真心打算責罰他,現看他嚇成這副德行,華宇玨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喜……」
「皇上駕到—」
欲出口的安撫被一聲響亮的宣告中斷。喜二不顧自身腦袋的安危,喜不自勝地抬起頭;原本站得直挺挺的士兵們亦起了一陣騷動,人人探頭探腦地想一窺天子的真貌。
皇上來了、皇上他真的來了!!果然他是對的!!喜二也想和身邊的兵士們一樣往前湊熱鬧,可~那抱著胸的將軍就這樣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前,讓他完全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繼續用一雙小狗眼水汪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