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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落下,天色渐晚。
去打猎的男人快回来了,家里的鱼汤此时也熬得差不多了。
巧儿先给嫂子舀了一勺,叫她尝尝咸淡。
黎娇刚抿了一口,便有一阵恶心的感觉直直冲上咽喉。
往日里鲜美可口的鱼汤,今日却像是煮坏了一样,不知为何,满是奇怪的腥气。
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两声,她急忙捂着嘴跑向了屋外。
巧儿吓得脸色发白,以为是自己放错了什么东西把鱼给弄坏了。
见嫂子呕吐的声音愈来愈大,毫无停歇的意思,巧儿端去一碗水,安慰了两句后,便一刻也不敢耽搁,飞快跑去请李叔了。
正在吃夕食的李强闻言放下碗筷,跟着巧儿来到了赵毅家。
刚进院子的赵毅恰好遇上了诊完脉正往外走的李强。
懒得看他知道那个好消息后呆呆傻傻的样子,李强“哼”了一声,嫌弃地摆摆手道,“有了有了,在屋里呢,你小子自己看去吧,为了你我饭都没吃完,走了。”
有了什么?
赵毅一头雾水,把手里捆着的野鸡野兔放在院角,快步走进了西屋。
屋内,妹妹一脸的喜气洋洋,正在给嫂子盖被,而倚在枕头上的小娘子,唇色有些发白,脸蛋上却布着两团红晕,整个人散发着同平时不一样的光辉。
“怎么了?李叔怎么来了?”男人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
小媳妇一脸羞涩,美眸忽闪忽闪的,却并不看他,赵毅只好将疑问的目光转向了妹妹。
巧儿流利地大声背着李叔刚才诊脉时说的话,“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应该是滑脉。”怕哥哥听不懂,她又快速跟着补了一句,“就是喜脉!哥哥,嫂子有孕啦!”
姑嫂二人一同笑了起来,一个咧开嘴大笑,一个抿着唇微笑。
然而,想象中的男人的激动反应并没有出现,相反,赵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直直愣在了原地,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沉得仿佛能滴下冰来。
垂着头的黎娇还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这男人平静下来,却没想到,久久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周围安静地可怕。
她疑惑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瞪着她小腹的沉沉目光。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好似住着一汪陈渊,深不可测,又如同狂风暴雨来临前的海面,平静得令人恐惧。
黎娇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紧紧护着存在于其中的小生命。
“哥哥……”巧儿怯怯地喊了一声。
“你先出去。”男人的声音沉寂而冷淡。
屋里只剩下两人,黎娇浑身发冷,如坠冰窖,她轻轻打着寒颤,莫名不敢同男人对视。
赵毅死死盯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心思却不自觉飘到了前世。
上辈子,这个孩子是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悲剧的开端——媳妇借故逃走,孩子伤寒离世,妹妹草率嫁人,他赴京寻找,结发妻却已成为六王爷的小妾,等他再回来时,又听闻妹妹劳苦而死的消息……
赵毅狠狠闭了闭眼,才能勉强遏制住自己让她把孩子打掉的冲动。
黎娇看见他紧握的拳头上凸起的可怖青筋,心里一堵,脱口而出道,“你不想要孩子么?”
哆哆嗦嗦的声音,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赵毅的视线这才转移到了她脸上,他定定地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一言不发。
对,他不想要,他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追上李叔,朝他要一碗堕胎药。
男人的嘴里没有吐出一个字,可眼睛里的答案早就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肯定而坚决。
有时候沉默,反而比直接说出口还要残忍。
黎娇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在了手心,另一只手正用刀子一道一道缓缓地划着,刮得她鲜血淋漓。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却还是不曾开口解释过一句。
气氛沉闷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黎娇用力按着心口,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像一尾脱了水、即将濒临死亡的鱼。
屋里的两人始终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赵毅怕自己说出更为伤人的话,先行离开了。
留下茫然困惑的黎娇只身一人,想不明白夫君到底是怎么了。
他以前的确总是不喜欢把他灼热烫人的种子洒进她体内,可那时她以为是因为家里银子不够,他怕养不起孩子,所以才不想要。
可家里的条件明明一直都不错——饭桌上整日都能见到鱼肉不说,还有她身上穿着的丝质衣裳,应该都是需要不少银子的。
若是没有点家底,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敢这样挥霍?
莫非是他不想要孩子么?
可他都已经二十多了,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不论是高门大户也好,还是乡野村外也好,哪一个不是儿孩绕膝、热热闹闹?
只有他,还凄凄惨惨孤身一人,难道他就不着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