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赵仁的脸。
她在做上一个任务时,遇到的一个特别的人。
她原本没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没想过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只是一个鬼,因为接到冤死之人的托付,才来到人间。任务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不足以让她和一个男人生出情意,而后携手白头。生离和死别是那么残忍,不如从未开始。
但赵仁异常执着,哪怕她时日无多,他仍然坚持地道:“就算你只活一天,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拗不过,再加上许连山的卑鄙手段,最后她答应了他。
他们在一起了半年多。大限到来的那一日,他抱着她不撒手,从早到晚,不停在她耳边说话,唯恐她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一闭眼就走了,他却来不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一直说着话,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便用尽力气抱着她,像要将她融进骨血里。最后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她心有所感,回握他的手,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第一次见到他,她对他说的就是这句话。临走的时候,她也想不出别的话。在她想来,最好的事情,也不过是好好活下去。
他没有哭,她甚至看到他笑了,然后他用力抱紧她,说:“我很高兴跟你在一起。很高兴。一天可抵一年。”
他努力笑着,然而眼里早早就积满了潮气。
罗衣叹了口气,回过神来。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还未至圆满,却已经足够明亮。她想起曾经有一回也是这样,她和赵仁没赶上宿头,不得不在野外过夜。那时他们两个相拥着,一边谈天一边笑,赏了半夜的月亮。
她现在在这里看着月亮,不知道他在那边会不会也一样?
渐渐的,罗衣笑了起来。虽然未能白头,但这是一段无瑕的感情。她会记住这段美好,也会记住带给她这段美好的那个俊秀温柔的人。
烤鱼的香气渐渐变得浓郁,罗衣摘下烤好的鱼,慢慢吃起来。
填饱肚子后,她又捡了几块鳞片,借着篝火的光亮,削着指甲缝里的黑泥。
胡二妞每日战战兢兢地应付着后娘,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不仅身上脏的厉害,指甲更是从来没收拾过。
她一点一点把指甲清理干净,打磨圆润,然后对着火光打量这双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这具身体才十八岁,一双手已经苍老得堪比三十多岁的妇人。
而嫁给周自荣后,这双手还会因为过度劳作而变得粗大畸形,丑陋不堪。
罗衣的目光渐渐变冷。诚然,周自荣有委屈的地方,他不得不娶了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对他而言并不公平。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奴役了胡二妞多年后,逼她去死。
此时,周家。
周自荣微微垂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着倚在床头的李氏的教导。
暗淡的光线把他的神情映得晦暗,不见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反而带着几分阴郁。
“荣哥儿,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不全然是一件坏事。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竟然还要靠别人的接济才能过活。咱们需要一个得用的人,来撑起家里的脸面。”
“姓胡的姑娘,我知道她。她是个能干的姑娘,整个大马庄,再也找不出这样能干的姑娘。不错,她是生得粗鄙了些,可她就算再漂亮一百倍,那也配不上你。配得上你的姑娘,不在这里,在京师。这里的姑娘,给你提鞋都不配。”
“可是荣哥儿,你家仇未报,当胸有丘壑,咽下这一时的屈辱。”李氏的身体不好,她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吃力地说道:“你娘生前叫我务必好好照看你,看着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可我是不成了,我吊着一口气,不肯闭眼,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荣哥儿,只要你娶了她……”
“她肮脏得像头猪!”周自荣抬起头来,脸上是不掩饰的厌恶,“猪都比她干净!”
李氏惊了一下,忙道:“荣哥儿,我没叫你碰她。她这样的女人,近你三尺之内,我都觉得委屈了你。我叫你娶她,只是想你身边有个得用的人。你要读书,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帮衬是万万不行的。你不想碰她,等她过门后,你以读书为由,与她分开睡就是。”
周自荣垂着头,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他的脸,使他看起来更加阴郁。
“你这样聪明,很快就会考出功名。待到那时,再寻觅一个好姑娘娶进家门,便圆满了。至于胡二妞,那时你已无需依仗她,只给她一纸休书,叫她离去就是。别人提起来,你只说从未碰过她,这些年不过是瞧她可怜,才把她留在身边照应。”
“你也不必怕她闹。”说到这里,李氏忽然笑起来,“这姑娘喜欢你。我有一回看到她偷瞧你,那眼神,只怕把命给你都不惜。这女人啊,一旦喜欢一个男人,就任凭你揉捏。你想使唤她,就使唤她。不想看见她,就叫她离你远远的。哪怕最后撵她走,她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周自荣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
李氏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笑着道:“这笔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