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变多,竟然还觉得冷起来。
林业绥沐浴出来,到东壁去拿了巾帕,看见居室里面燃着炭火,徐步过去箕踞坐下,擦着头发,一言不发。
屋舍外面的侍女听到内室里面有声音,开口禀道:“家主,女君有事出去。”
男子浅淡应了声。
很快,木屐声传来。
林业绥把巾帕轻扔在几案上,用铁钳把没燃好的黑炭拨到中间燃好的地方:“夜里下雨,怎么还出去。”
怀中抱着一大摞的沉重竹简回来的谢宝因走进内室,去书案那边给一一摞高放着,笑道:“舍不得它们受雨。”
两人刚说完话,庭院里面传来声音。
雨声掺着脚步,童官披带蓑衣和斗笠,赶忙来禀:“家主,郑家的奴仆在日入时分就已经开始四处报丧。”
林业绥拨开猩红的炭火,静瞧它火星迸裂:“可有哭丧声。”
外面的人立即答道:“两刻前传出的。”
男子往后靠去,曲指敲了两下凭几,没说话。
等那个奴仆离开,谢宝因走到男子旁边,屈膝跽坐的同时,垂头看向他:“郑戎死了?”
林业绥把钳子放到炭盆架多出来的地方,笑道:“就在两刻前。”
郑彧弄出挂孝报丧的事情,就是想要让天子看到他跟郑戎割席的决心,天子为了不和郑彧撕破脸,也就接受他的俯首,把郑戎给放回去,要他被至亲逼死。
对于天子来说,任何一种酷刑带来的痛苦都比不上手足残杀能让他心里产生快感。
谢宝因垂眸,掩住心中翻涌的嗟叹,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些年,谢贤拼命想要挽救世家的大夏将倾,但是终究徒劳,同一桩案子,在二十年前,三族相阻就可以逼得文帝无法介入,而今天,她父亲和王宣等人虽然进宫,却已经不像父辈那样可以阻止天子了。
现在郑氏高官被撬动,那就意味着其他人的也可以动。
其他人中,囊括着王谢两族,就如同史书上的“周郑交质”,这次他们已经露怯,要是天子意识到三族的余威不再,怕是日后世家要迎来一场更大的雨。
或许,眼前这个男子比所有人都更先察觉到。
看见女子在发愣,林业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缓下声:“又在想什么?”
谢宝因浅笑,随口一答:“今天玄都观的事。”
男子把烤热的手掌抚上她隆起的腹部,不知是在问谁:“怕了?”
谢宝因没有任何掩饰的点头,自己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要是现在死了,还是挺不甘心的,想起观里面的那些事情,她跪起来,身体不再压着双腿,也比踞坐的男子高出一些来,她用一双手去抚过男子好看的眉眼鼻子,再是吻过她无数地方的薄唇。
林业绥任由女子作弄,当如春笋的指尖还想要再往下去摸喉咙时,他张开嘴,惩戒的一咬。
咬得很轻,甚至还有些酥麻的痒,谢宝因也就没有抽离,然后问:“你是不是安排了人在道观里面。”
林业绥咬了一下,很快松开,抬眼含笑看她:“幼福看见几个。”
谢宝因收回手,沉思半晌:“五个。”
那些甲士豪奴都是从隋郡送回建邺来的,凶悍而且心细,敌军都难以察觉,林业绥眼中露出赞赏:“如何发现的?”
“念经时,他们念错了一个字。”谢宝因记得自己随着男子离开道观的时候,那些道士正在做晚课,唱道经,字虽然好认,但是放在道韵中要用另一种,她失声笑起来,“那字有两个音,在经文里该读平声。”
林业绥忽然缄默。
谢宝因秀眉微拧,膝盖瞬间失去力,重新跪坐下去:“怎么了?”
林业绥已经阖上双目,吐息的时候,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整夜整日都没有睡,在隋郡落下的毛病又重新袭来。
女子问的那一瞬间,他睁开眼睛,毫不掩饰的示弱,就好像是故意在乞怜,要引人来怜爱自己:“有些头疼。”
谢宝因低眉叹息,也松了一口气,两只手去握过男子的大掌,学着他从前给自己按的手法,认真的在按压着。
担心女子这么跪坐会难受,林业绥小心揽起她的腰身,把人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云雨冷浸溶溶月。
炭火被灰覆盖。
卧榻上的两个人也在安眠。
次日,一道诏令未经门下省,直接由中书省发出,告诫百官。
郑戎虐杀妻主,谋害亲子,蒙骗先帝,侥幸偷生二十载,享了不该享的,天地先祖都难容,自杀也难以赎罪,勒令不准其立坟,不准做法会,只允准报丧,而不能挂孝,并且还要把他在安福公主死后所纳所娶所生的妻妾及儿女一律于七月初七处死,所得钱财归于国家。
郑家赶紧撤下白幡,遣散丧乐,也没有人敢去奔丧。
回不去家的卢氏整天都在居室里面哭,
至于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