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关天,求小哥儿行行好,去宫里给太后传个话,让她派个医官来吧。”
绿竹这才看清她的脸,不过三十出头,却饱受风霜侵蚀,瞎了双眼,瘸了一条腿,落魄之态比朱祁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朱祁镇的发妻钱皇后,在他被俘瓦剌时,日夜啼哭磕头祷告,求上天能放自己丈夫一条生路。因受那昼夜不停的寒气侵袭,她残了一条腿,又因泪流不止而哭坏了眼睛,由此沦为一个废人。
绿竹看着面前这对曾经天底下最尊贵的帝后,如今是这般不堪的模样,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没五军都督府的手谕,我等不可擅离职守。”侍卫的声音依旧冰冷。
得到这个回复,钱氏满是泪痕的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灰暗的眸子垂下,薄唇轻咬,扑通一声朝他们跪下,砰砰砰磕起头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他一命吧。”
在场的人皆是一怔,宫女最先反应过来,伸臂去拉她,哭着道:
“娘娘,娘娘。”
但钱氏丝毫不理她,只一个劲儿的向他们磕头,口中乞求不绝:
“救他一命吧,救他一命吧!”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均是为难无比,不知该如何应对。
面对这场面,绿竹大为震动,终是心中不忍,不由自主的出声道:
“他怕是急火攻心咬着舌头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光,瞬间点亮了钱氏,赶紧又转回头去。
她的眼睛是哭坏的,瞎得并不彻底,多少能看出些光影,只是视线模糊不清,在一片混沌中,摸摸索索往朱祁镇旁边,去掰他的嘴,但不管怎么掰都无用,只得又向绿竹求助:
“掰不开呀。”
绿竹本来迈腿要走,可见到她的无助模样,又停住脚步,继续指点:
“这样掰没用,得先托起他的后脖颈。”
旁边的宫女赶紧来帮忙,与钱氏一起托起朱祁镇的后脖颈。
“用力捏他的双颊,让他的嘴巴自动张开。”
绿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天色。
钱氏与宫女照做,朱祁镇的嘴巴果然张开,牙关顿松,舌头落了下去,只是还没有立时醒来。
“姑娘,还要怎么做?”钱氏急问。
“掐他人中,喂杯热茶!”绿竹道。
钱氏与宫女立刻分工,一个持续掐他人中,一个去屋里取热茶。
过不多会儿,宫女端了杯热茶来,小心给他喂去。
一杯茶下肚,朱祁镇终于缓过神来,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四周昏昏晃晃,模模糊糊中,看到钱氏抱着自己,伸手去摸她的脸。
钱氏破涕为笑:“醒了,醒了!”
朱祁镇脑袋渐渐清醒,低低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犯了癔症,多亏这位姑娘。”
钱氏一面抹去眼泪,一面转向墙洞,语调恳切:
“姑娘,你的救命大德,我会记在心里,日日为你祈福。”
“不必了。”绿竹轻轻摇头。
朱祁镇顺着钱氏的目光望去,透过墙洞,瞧见一个女子的脸庞,眉目清秀,出尘脱俗,好似上天派来的仙女,不由得怔住。
与他眼神相接的那一刻,她犹疑了下,还是张口道: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人活在世,不只为了自己,更要为亲人着想。你若走了,她们该当如何?且好好的吧。”
朱祁镇痴痴的看着绿竹,微微点头道:
“多谢——女菩萨——”
绿竹被他这么一叫,先是一愣,也不知该如何应答,脸上一红,随即起身离开,快步往回赶去。
青萝早在路口等得焦急,见她空手而归,便问:
“今日怎地这么长时间,连果盒也没带?”
“太上皇发了癔症,里边的人不知道怎么办,我有点经验,就在外面指点了下,误了时间,果盒也忘了要。”
“没事,苏尚寝是自己人,不会为难我们,下次去时再问他们要了便是。现下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回去,别让尚宫局找茬。”
青萝拉着她一路小跑,奔回宫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到得尚宫局报备,还是惹来当值女官冷眼:
“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对不住,有事耽搁了。”绿竹好声解释。
女官眼睛一翻:“都像你这样有事耽搁,宫里还要不要规矩了?”
话音刚落,帘后传来一声咳嗽。
福祸
女官侧耳去听,确认声音来自帘后,再转回脸时,已和颜悦色许多:
“亏得我们杨尚宫今日在,她素来是个好性的,最体贴下边,我去后面替你们央告她一声,看她有没有什么法子。”
“好,多谢姐姐。”
女官转身进了帘后,片刻之后,只见帘子掀开,她随杨尚宫一起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