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即运足了内功,金刀迎风斜扫。一连几声脆响,那两口弯刀依次被我断成两截。待我避过余锋,马上又飞起一脚,把她远远踢了出去。
这一回我看得精准,正踢在她的神阙穴上。她呕出几大口血,待要爬起再战,却是受了沉重的内伤,怎么也支不起身子。
我攥紧金刀,徐徐走近。虽则言语不通,但我还是想盘问一下,她到底是谁,犬戎国为何派她至此,她又为何要残害这许多人。
可当我走近时,我却看到……
她在流泪。
……脸色像死灰一样,无比的绝望。
我不明白,却来不及问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了。
多半是怕我逼问,她拾起两截断刀,毫不迟疑地插进了心窝里。
我待要阻拦,但已为时太晚。定下心来理一理头绪,但觉面具上的腥气越发浓郁,也不知是何等样的剧毒,冲得我头晕目眩。
我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卸了面具,先以长巾掩面,快马加鞭往碣石关赶去。
这一路,我脑子里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困惑。
显而易见,犬戎毁了约。不但贡品和公主全不见踪影,还派了刺客埋伏来使。
可是……可是……
那客栈里又处处透着古怪。
院子里的骏马、苦腥味儿的剧毒、铺满地板的血迹、后厨的人肉……
这一切似乎都解释不通。
更关键的,是那个埋伏的犬戎女子。
她若要击杀来使,却为何要杀害那么多毫不相干之人,还要割下肉来烹食?
难道,仅仅是因为生性残暴?
可又为什么……
为什么她交手时那般狂怒,最后又要绝望地流泪?
……似乎不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刺客那样简单。
我想得头痛欲裂,只觉这事态有些反常,一时无从定论。仓促回驿站收拾了一番,即刻策马向南,前往秦州问一问师父。
公主(二)
历经数日,我马不停蹄赶到了羲和峰。
师父见我来访,也是惊异不小,还道我已经陪送犬戎到汉京去了。我战战兢兢坦白说,贡物和公主都没有接到,只能赶来问师父对策。
我师父素来不露喜怒,但那次是真的吓到了,呵斥我说:“你怎的误了事?这……这可是要杀头的!”
我吓得直跪下来,冷汗狂流,忙与师父核对了诏令,时日、地点都是准确无误的,问题不大可能出在我身上。随后便将那天的遭遇,仔仔细细地讲给师父听了。
师父一字一句地听完,脸色越来越沉重。末了,他叹口气道:“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我微舒一口气,觑着师父满面的阴云,又听他道:“朝中传言犬戎是诈降,实则欲将大军南下,窥我中原,狼心未改。起初我还未敢轻信,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挑衅了。”
我本来还念着那几个疑点,但听师父也如此说,便再无一丝犹豫,心头豪情并愤慨齐齐涌上,朗声道:“犬戎欺我中原,不可不诛。弟子愿为前锋,引兵北上,驱逐犬戎,永平边患!”
随后,师父便将此事上奏天子。众臣得知,无不哗然,原本暗潮涌动的战和两派,此刻尽都对齐了矛头,道是犬戎欺君背约,罪无可恕。天子即刻修诏下令,自是由天器府领缨北上,携兵二十万征讨犬戎,誓扫方归。
那一年,我不到十六岁,就做了王师的前锋都督。
两年后,犬戎……灭了。
而我,也成为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的——“七曜大将军”。
至于这两年的戎马生涯,萧凰一语带过,显然不愿多说。
“那两年,你不记得了么?”子夜试探着追问。
“记得?”萧凰笑里满是苦楚,“我还记得什么呢……”
我记得……
记得血海染透了冰河,一连数月也流不净的赤色。
记得尸山堆满了沙漠,走兽贪婪争食,乌鸦衔着人肠飞上枝丫。
记得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拿骸骨烧锅做饭,锅里是彼此的婴孩。
记得听得懂的汉话,听不懂的犬戎话,却都是一样的……疯狂的厮杀,惊恐的哀求,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记得……
记得金刀的血渍越积越厚,几乎插不进刀鞘里去。
我记得那张蚩尤面具,真的好用极了。
每每一戴上它,就好像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一切一切,我没有心,我什么都不是……我只管纵刀杀戮,杀戮……他们的死,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我记得……
我还能记得什么呢……
说到此处,话音哽咽的厉害,双肩亦是难以抑制的颤抖。
“萧姐姐……”子夜心下甚疼,拿起女儿红,倒了半盏酒,推到萧凰面前,又安慰道:“你是奉命出师,这又怪不得你。”
“不。”萧凰无力地盘转着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