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才挑开车帘,就见着槐庥站在牌楼下来回踱步,瞧见李妈妈下了马车就往她后边看去,一,二,三,不死心的往马车里探头,瞧见里边都空了也不没看着丽娘。
李妈妈轻声细语安抚着他,轻拍着手道:“姐夫别着急呀,咱们契书还没画押呢。”
“是是是,”槐庥点头如捣蒜,毫无之前蹬门责问的嚣张,乖巧有如鹌鹑,事已至此,也就只能依靠他这个丈母娘大人的宽大心胸了。
料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妈妈就是想耍无赖,应该也不大敢。
两人携手进了楼中,却见此时春风楼里一楼散客不多,二楼包间里倒是开了几桌宴席,李妈妈刚想开口说不如自己去二楼请,那槐庥就忙伸手拦住,招来了酒楼伙计,让他将春风楼的大掌柜请了出来。
这也是他昨晚上使人去打听的,这位春风楼乔掌柜,和管皇庄那边的庄公公听说是远方亲戚,借着他的光才在码头做着好大的酒楼,槐庥就不信,李家这个做花娘的跟太监还能搭上话去,古往今来,谁听说过太监上青楼呢。
更别说酒楼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这家掌柜做了见证,横竖有保证。
李妈妈也不知猜着了槐庥的心思还是没猜着,见他要请掌柜的做中人,便干脆利落点了头,等着这位乔掌柜一出来,就让槐庥上前操作。
槐庥这个商人果然嘴巴厉害,先是卖惨一阵,又夸乔掌柜名声大如何如何,又奉上礼金二两银,那乔掌柜觉着此事有趣,无可无不可,便点头应了下来。
李妈妈却若有所思,礼金才只二两,若是当年的槐庥,为了充场面最少也该拿个五两六两八两,这样说来才好听,二两?可见他身上是真没多少钱了。
那乔掌柜年约四五十,面相和气,笑呵呵就在契书上签了文字,即写上当场见证人——乔龚二字。
槐庥从怀里取出印盒,与李妈妈当场一人用指头按了一遍,将两张契书上齐齐印上两个大红指头印,才放心各自收了一张。那坐一楼的众人见她们行动,不由得也凑上前去来看热闹。
直到此时李妈妈方才点头往楼外头去,老牛已经驾车赶到,玉娘思忖,这个车夫与李妈妈的默契实在不小,也不知是怎么交上的朋友。
槐庥哪还在意旁人,定眼一看,那从马车里下来的可不就是自己个恨着牙痒痒,寻了足有大半个月的丽娘嘛。
只见她打着三绺头,穿着半新不旧两件衫裙,面色苍白,身上也没什么华丽首饰,只手指头上可怜巴巴两三个金马镫的戒指,哪看得出卷款而逃的模样,倒活似死了丈夫的新寡,身上干干净净,只捧着一个看着就分量不浅的木盒子下来。
槐庥一眼就盯上了这木盒,哎呀,想来这就是那贱人从铺子里折卖的银两去处,恐怕足有七八百两,不,这娘皮生财有道,一千两也怕能有。
槐庥忙上前去要接,丽娘却转过身子冷下脸来,也不同他说话,只和李妈妈斥责道:“妈妈好不讲理,原哄我说来此吃席,这是什么意思?”
李妈妈似是羞愧,似是犹豫,只软弱劝说道:“我的儿,我又何尝骗你,今日来正是吃着团圆酒嘞,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丈夫前几日已经来家和我细说分明,还下跪认错,说他那天是喝了酒生气,所以跟你混说要把人卖了的话,这是酒后醉语,哪能当真呢。”
“倒是你,不该卖了他铺子里的绸缎,卷了他铺子的现银,将这百来两的家私全带在身上,你瞧瞧,姐夫大老远的追你来此,可见对你情真,这世上易求无价宝,难寻有情郎啊,我的儿,不如还是看在这夫妻情分上,陪他回去吧。”李妈妈长篇大论谆谆劝说,别说槐庥感动,就是围观群众也连连点头。
“是啊,到底是妈妈说的明白,好娘子,全是我的错,只求你同我回去吧。”槐庥只觉着面前的李妈妈可亲又可爱,这一番话说的又妥当又合情理,简直就是县老爷来也没法拆散了他们两去。
那众人听着他们解释,方才了解了此事原委,啧啧感叹道:“原来只是夫妻吵架,倒是传得满县城风雨。”
见丽娘照旧不肯回应,那槐庥又恳求的望向了李妈妈又走过去同她劝说了好几句,好半响,才见丽娘勉强低了头,只问槐庥道:“以前的事可悔改么?”
“自然会改!”槐庥竖着手指发誓,“我若再次提出此事,就让我家财散尽,亲友断绝,我溺死在这河流之中。”
听到槐庥所发誓言,何止丽娘满意,连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来,好狠毒的报应。
“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回去。”丽娘这才上前与槐庥走到了一起,只是兴许没注意,一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头绊住脚跌了一跤,将手中木盒摔倒在地,露出满当当里边的金银珠宝来,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勾勾盯着那黄金白银来。
“这盒子里全是金子,哦哟,得多少钱呀。”
也不知是谁在众人中喊了一句,将在场众人全集中到了那盒子里,丽娘着急的将首饰全都扫进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