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半仙觉得今儿出门真是倒了血霉,张没开到,倒遇着一个看不清底细的小煞神,不对,也算开张了,小煞神可是给了他一块碎银呢,掂着也有五六钱的样子。
然,给他这碎银却是有条件的,就是让他去棺材铺子。
这也忒晦气了。
他不去难道还真能找着他?
铁半仙捏着银子,这念头才起,他脑海里就现起秦流西说的话,你要是没到场,叫你沾全五弊三缺。
毒,忒毒!
五弊三缺啊,入道之人都知道那是什么,那小煞神威胁着能叫自己沾全了?
铁半仙就很想笑,可他不敢。
骗了,不是,行走江湖苟了这么多年,他始终没被打死,是因为有个知道危险的本事,而白日那小煞神就能叫他感觉到了危险。
赌不过。
铁半仙舔了舔嘴唇,心想,我就去瞅一眼,要是时辰一过,他没来,我就跑。
过时不候嘛。
铁半仙打定主意,便背着自己的招幡往寿喜坊荡了过去,一路瞧着街上铺子的招幡,看到关记棺材铺子,他眼珠子一转,装作路过,瞥了一眼。
棺材铺内门窗紧闭,里面安静得似空无一人。
铁半仙不禁皱眉,缩在墙脚蹲了下来,从布袋里掏出一张烙饼干啃,注意着棺材铺的动静。
玉长空便是在这时过来的,他想着秦流西说的话,不由自主地走来了,看到铁半仙时,眉眼不动,他大概是猜到秦流西要铁半仙做什么的。
铁半仙看到玉长空这个贵公子,三两口就啃完一张饼,走了过来,被大邛和四方拦住了。
“公子,你那个小朋友呢?你们让老道来这是做什么事?”铁半仙腆着笑脸问。
玉长空道:“等着便是。”
铁半仙又问:“也不知那位小公子是哪方大能,可别叫我这不长眼的冲撞了?公子能赐教一二么?”
玉长空淡淡地道:“你已冲撞了,还是自己撞上来的。”
所以说,是我倒了血霉呗!
铁半仙撇撇嘴,见玉长空不欲多言的样子,也没再自讨没趣,又走到一旁蹲着。
不过这公子,怎的换了一身素白,他白天不是穿黑的?瞧这料子,可真贵!
正瞎想着,忽有人提着东西来了,铁半仙瞅了一眼,元宝蜡烛纸钱?
白事铺子的把东西放在门口处,看着棺材铺内,叹了一口气。
又陆续有人来,都拿着各种物事,铁半仙看到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时,就有些蹲不住了。
这些东西,都是做白事打斋醮用的吧?
他隐约猜到什么,想要站起来,却是跌坐在地。
脚麻了。
申时末,落日已西斜,秦流西从巷口踩着最后一抹斜阳走进来,一身素青,头发用青竹簪挽着,腰间别着一个婴儿手大小的玉葫芦,残阳打在她身上,似渡了一层金光。
吱嘎。
铁半仙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棺材铺子的门板被打开了,一个瘦小的佝偻着身子穿着寿衣的小老儿出现在视线中。
秦流西已走到门前,看向老儿,神色平静,道:“我来了,送您一程。”
有眼不识泰山
铁半仙看着那穿着寿衣在一桌席面前大快朵颐的小老儿,那油汪汪的鸡腿馋的他只啃了一张烙饼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越发觉得自己今儿是倒了血霉才会被秦流西找上来。
他又不傻,看这阵仗,就知这小老儿寿数到了,秦流西来送他上路呢。
而自己的用处?
铁半仙看向面色平静的秦流西,时不时给小老儿斟酒,也不知此时跑来得及不。
关老儿打了个饱嗝,又喝尽杯中酒,脸色红润,吁出一口长气。
他看看秦流西又看向玉长空,道:“想不到我老关头打了一辈子棺材,一家子死剩自己了,还有你们这样的矜贵人儿送我最后一程,我老关头真个值了。”
他起身,郑重地向秦流西施了一礼。
秦流西也起身,回了一礼。
铁半仙在一旁站着,看到这一幕心里有几分不舒坦,喉头滚了一下。
“您也别慌,小虎儿在呢。”
她看了一眼在他身侧站着擦眼泪的小鬼,垂了垂眸。
铁半仙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顺着秦流西的视线看去,空无一物,但他却感觉到,并非真的无物。
这小煞神……
铁半仙额上渗出些许冷汗来。
关老儿听了秦流西这话,也露出笑来,道:“好。”
他开始在屋内走动,一步步一寸寸的走,手摸过桌子上打造棺材的物事,边走边叹气。
从外间,再走至内间,众人才看到,里面已然收拾妥当,只余了一张床板一个竹枕,空荡荡的,也不知是不是小老儿自己收了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