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新土的田地,再往前个陡急的下坡,阻隔了视线,隔着半里有余,布防的巡查便冒了头。
看有人来,巡查手中戟枪一斜,拦住他们的去路:“前方是私人圈地,几位还请绕路吧。”
他话里虽带了个请字,却说得毫不客气。
刷了桐油的红木枪棍反着微弱的光,映出宋谏之漂亮到凌厉的眼,还有眸中冰冷的杀意。
这两里多走下来,睡得再深也醒神了,撄宁吓了激灵儿,借着长袖遮掩拽了拽晋王殿下的衣角,生怕他一言不合就要夺人性命。
那今日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撄小宁不光要兜着自个儿的脑袋,还要为别人脑袋肩膀不分家发愁。
这般想着,她往后挪了半步,拽着小王爷衣角的手却不肯松开。
宋谏之不着痕迹的的瞥她一眼,随即掠向对面的巡查。
巡查视线本已移到了撄宁身上,这荒野之地,女子都少见,更何况美人。他们干的又是常年不归家的烂差事,最近的妓院在五里外,说远呢,倒也不算远。年初就有人犯了不允私自外出的条律,耐不住偷偷跑去妓院,被领头发现,生生挨了八十鞭,刑凳未下便断了气。
杀一儆百,再不安分的人看了这阵仗也该安分了,火气上来至多抽苦役两鞭子泄愤,哪里敢动歪心思。
眼下见了撄宁,巡查的眼珠子都粘住了,眼神中流露着贪婪。
妓院不许去,是怕泄露盐井信息,可这送上门的美人儿,不笑纳就太亏了些。
他上前两步,面朝撄宁的方向,语气软了下来:“小娘子可是不识路?你陪我半个…咳……”
话音未落,便是两声闷咳,他目眦欲裂,还想着说话,但鲜血呛住了气管和喉道,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模糊气音
他低不下头,自然也看不到自己被切断了近乎半截的脖子,只是颤巍巍的伸手捂住飙血的喉咙,惊恐的目光定在对面少年面上,仿佛看到了什么鬼面修罗。
最后身子一歪,犹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的浸到泥土中,蔓延出大片深色。
宋谏之动手太快,莫说对面擎等着看戏的一众巡查,便是拽着他衣角的撄宁,都没反应过来,还在傻乎乎的仰头望着他,眼底映着小王爷因杀意而隐隐飞红的颧骨。
撄宁全幅心思都在宋谏之身上,并未察觉到巡查露骨的眼神,她大约想不到,自己刚把这尊阎王关回了笼子里,偏偏有人不怕死的招惹。
她倒没有多同情这狗仗人势的巡查,只是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便是看过再多次也不免怔神。
宋谏之杀人的动作忒干净利落,巡查众人见状生出警惕,手持枪剑严阵以待。
为首的巡查审视着面前三人,冷声道:“几位是来挑事的?奉着谁的令,办的哪门差事?何故平白动手杀人?”
余下五六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围成一排慢步向前,想将人围起来。
宋谏之一句冷冰冰的质问,将他们定在了原地。
“无故动手?何行琰就是这般给你们立的规矩?”
他脸色冷淡,尚在滴血的短刃并未在面上掀起半分波澜,眼里甚至浮现出一抹赤裸裸的轻嘲。
宋谏之说得漫不经心,但雪亮刃面上划过一线红光,令人胆寒。
那几个巡查闻言面面相觑,原本上前的脚步停住了。还是打头的人眼尖,看到了他腰间缀挂的黑玉腰佩。
大半块腰佩隐在衣摆间,并不显眼。
那人犹豫着开口道:“敢问您是……?”
此话抛出去,却没有人接。
撄宁下意识抓紧了手中衣角,齐整的布料被她捏得皱皱巴巴,连带着两道竖褶蔓直晋王殿下的领口。
宋谏之偏头看她一眼。
撄宁不光不心虚,还暗暗的鼓起腮帮子,两道眉毛拧了起来,不大认同的瞪着他。
他们不是联手断案嘛?
那个劳什子的何行琰,她连听都没听过。
跟盟友都不肯互通有无,果然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
她还寻思他们俩人是一条绳上晃荡的蚂蚱,搞了半天,这条草绳上只拴了她撄小宁一只可怜虫。
撄宁心中嘟囔着,往身边瞥了一眼,正对上宋谏之斜过来的桃花眼。
她呆了一下,怂了吧唧的低下头,安慰自己道,这才不是害怕,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撄小宁身量只有六尺,也是个顶个的俊杰。
宋谏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两下,回头看向领头的巡查,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开口道:“何总商现下大约在赴京路上,你若再耽误时辰,只怕晋王的人便要到了。”
撄宁应声咽了下口水,果然是黑心肝的活阎王,假话都能说成真的。
七十二
盐井离村落稍远, 四下尽是稻田,在春日中兀自生得繁茂,日光照来, 溪田水洼反出一点白光, 风一吹, 又散了, 只留下窸窸窣窣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