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玻璃碎片。她曾赤脚从上踩过,后来拾起其中最小的一块,偷偷放进了口袋,一直随身带着,彭家辉看见过,但是没有说什么。
“够了。”孔小兰的眼眸瞬间如燃起了希望火光般发着亮,“丫丫,你晚上别睡着,我们两点钟左右动身。要是他没睡熟,就再晚一点。你注意听着我这边响动。”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轻轻摇了摇头:“你走吧。我们一起走不掉的。”
“好。你要活着,等我带警察回来。”
“你能带着它一起走吗?爸爸看见过它。”白露看着那枚玻璃碎片,“留在这里会被他发现的。”
“好。”孔小兰把它握进掌心。
小小的无机矿物烧成的透明物体,承载着两个人对生的渴求。
傍晚时分开始下雨。春寒料峭,有什么东西在夜里悄悄生长,探出渴望已久的枝丫。伸出的嫩条触到大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妈妈”。快点跑。快点跑。
“想跑?”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女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在疑神疑鬼的男人离开她的房间后,在铲子翻动泥土的声音里。她踏着恐惧到发软的双腿,轻手轻脚地去了“父母”的房间。
枕头下、床垫下、柜子里、缝隙里——到处都没有。
那枚玻璃碎片看来是被孔小兰带在了身上。那彭家辉发现了吗?她也会死吗?
她提心吊胆地等着死神的宣判。
“你问妈妈去哪儿了?她不听话,所以不见了。丫丫,你要听爸爸的话。爸爸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只要听我的话,爸爸保证不会这么对你的。”
彭家辉说。
女孩看着,闻到他身上长期抽烟带来的半腥半酸的烟臭,忽然想到一条被扔在沟边、剖开内脏的鱼。
爸爸说爱她、不会那么对她。
爸爸在那几个孩子里唯独留下她。爸爸给她吃的、穿的、还教她读书。爸爸不让村子里那些人欺负她。
是爱吗?他爱我?
困惑的她学着听话。恐惧的折磨。对爱的渴望。于是那些曾经蓬勃生长的愿望在与下日渐枯萎。她不再时常仰望天空。
“囡囡别和她玩!妈妈说过她是灾星!你看孔姨也被她克死了!和她在一起没好事的!”
非议。
但也有人“安慰”她。
“是不是没人陪你玩,很孤独啊?和叔叔到那个小树林里去玩不,别和别人说啊。”胡子拉碴的大叔偷偷对她说。
“婊子养大的东西做什么!”暴怒的妻子冲上来,用竹扫帚头打小女孩的脸,“你个狐狸精!我就说漂亮的人没一个好货,这么小就学会勾引男人了!恶心!下贱!长大了逼都要被人操烂!”
带着臭味的硬竹枝戳到她脸上,女人的指甲刮下皮肉。好痛。瘦弱的小女孩抬起胳膊挡着自己的脸,哭着我:“我没有、我没有”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直到某天村子里来了个自称来爬山的年轻人。
“我没有!”
白露从梦魇中惊醒。夜色深邃,窗帘将光隔绝在外。明明室内没有别人,她还是觉得身上好痛,好像那些人也从梦里出来又开始殴打她。她瑟瑟发抖,抬起手臂,蜷缩起身子护着自己的头,声音都在颤着。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情绪和回忆像是在她身下铺设了一片烂沼泽,她无力挣扎,越陷越深。咸到苦涩的眼泪掉进嘴巴里,幻觉带来的窒息感让她眼前一片片的发黑。她深呼吸着,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是因为那个男人骂了她吗?
宋景行说,那个人精神有问题,不用在意他的话。
可是——
那个人也骂得没错啊。和小时候村子里的人说得一样。
她就是万人操的贱货。
她对得起谁?和纪寒那边没有说清楚,就和宋景行睡过了。回国没几天又和孟道生上了床,而且在知道肯定会和对方做的情况下跑去给他过生日。黎朔?林昼?他们明明都对她表示过好感,但她还是没有学会保持距离,和他们一而再、再而叁地有亲密举动。
心里的裂口被撕得越来越大,那些被掩盖已久的伤疤里,溃烂脓水全都汹涌而出。
你根本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因为你是有罪的,白露。
如果没有你,那两个被拐的孩子也许就不会被抛弃、被杀死。如果不是你给了孔小兰那片玻璃,也许她也能等到警察来。如果不是你回到了白家,戴淑云也许就不会因为这个“罪证”每天在自己面前出现而精神崩溃选择自杀。如果你没有这么不要脸,纪寒、宋景行、孟道生、林昼、黎朔也许都能找到心灵健全、对他们全心全意的恋人,而不是把时间和感情都白白浪费在你身上。
白露,你空空如也。
因为你渴望,被看见、被需要、被爱。你需要凭借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