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放开他，那女妖的样子果然变了，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十六岁的沉明琅。

少年眉目还没长开，是介乎于年少与成人之间的单薄身量：这在一切孽缘、爱恨刚刚开始时的样子。

南柯朝他笑笑，转身走向廊下的台阶，她席地而坐，转头看向了少年。

少年踟蹰片刻，也跟着在她身旁坐下，语气有些沉闷：“你想和我谈什么？”

“嗯……先说第一件事吧，我回答你那个问题，”南柯转向他，眼睛十分认真，“我没觉得背叛他，是因为……你的确也是沉明琅呀。”

“我不是！”

“你是，”南柯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他的心魔执念，你因他而生，你与他密不可分，你是他的一部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当然，他只是把你藏起来了。”

她抬眼看一看还在飘动的白绸与灯笼，有些无奈地笑了：“我真傻，我其实早就应该猜到你想要的是什么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而已。”

少年警惕地看她，没有做声。

南柯不等他说话，依旧自顾自道：“你想要的根本不是弥补什么遗憾，什么与我白头偕老啦、拜天地结姻缘啦，这些根本不是你追求的，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你想要的，其实是死在我面前吧。”

少年双瞳倏地一滞，缓缓道：“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沉明琅在我死和修士死之间选择了他死，”南柯垂下眼神，语气温婉，“他想与独邪同归于尽。所以你那时根本不是想诱惑他杀我，你是想逼他自尽，死在我面前——然后报复我、惩罚我。”

她看向面前的人：“当年我脱离凡间秘境时便是死遁。那时我年轻，不懂许多事。我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这样伤害到你，尽管沉明琅和我说了许多次他不介意、都过去了，但是不可否认，因我的任性，我伤害了他的心……如今一晃许多年了，他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甚至不愿去想你的存在。”

南柯叹出一口气，却见面前少年的眼里已经噙满泪水。

她无比真诚地看着他，将双手交迭握在面前：“对不起，当年的错处在我，我欠你的这腔情意，可以让我慢慢还给你吗？”

南柯张开手，那团黄纸不知何时在她掌心里化作一朵盈盈盛开的帝女花，浅淡的红光映在少年含泪的眼中，如同逸散的流萤。

一行泪就这样倏地流了下来，少年将手探过去轻轻抚摸着那摇曳着的花瓣，良久，他看着南柯，轻轻道：“我恨你。”

南柯看着他，她忽然张臂将他拥进怀里，同样轻声道：“我知道。”

少年静静枕在她怀里，南柯意识到有什么在她怀里正慢慢变轻、消失。

她闭上眼，掌心中的帝女花随着少年的弥散一同化作了光点，就在意识抽离的那一个瞬间，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他最后的轻语：“……我爱你。”

南柯“嗯”了一声。她不知他还能不能听到，却依旧温声答道：“好，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