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门仙自小服食丹药无数,所到之处蛇虫不侵,就连那六翅蜈蚣都不敢靠近她,眼下仄逼狭窄的水道里有五位青囊派的徒子徒孙,各个不知道是吃什么灵丹妙药长大的,那畜生如何敢轻易现身?
只见封门仙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来几个小巧的东西分给了众人——那是黄铜做的熏球,又称“香熏球”、“卧褥香炉”,此物发源于唐代,是当时的贵族用来熏被褥的。熏球这东西精巧就精巧在无论如何摇晃,炉体总是保持水平状态,因此可保香片不灭。而在青囊派的手中,这种从前被富贵人家用来附庸风雅的东西却又得了个意想不到的妙用——只要将驱虫避瘴的药丸放在熏球里点着配在身上,无论人如何走动上下,药丸都不会熄灭。
黄铜熏球里点的是青囊派特制的雄黄丸,这种药丸沿用了晋代葛洪《抱朴子》中的制法,取湖南慈利出产的雄黄,采挖后除去杂质,用照水飞法水飞、晾干,再以松脂和之,可除百病,杀叁虫。张门治和封门仙几乎已经确认了水道中一定是蛇虫之类,可这厮眼下藏在暗处不肯现身,封门仙这才决定用雄黄将它逼出来。
众人自点着了雄黄丸,将熏球挂在腰带上,随即六人分叁组,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寻常的雄黄莫说是拿来烧,便是放在眼前都少不了要熏眼睛,可青囊派的雄黄丸不似凡品,烧起来烟雾缭绕,其烟又厚又绵密,却偏偏不熏人,甚至还带着浓郁的松木香。鹧鸪哨和封门仙顺着水道中间的岔路一点一点往前探,被磷筒照亮的方寸之地几乎被那种纯白色的烟雾占满了。
遮龙山的底部是错综复杂的溶洞,进虫谷的水道只是其中一条。献王在为自己修陵墓的时候特意将其加宽加固,为此不惜堵死了附近的几条小水道,可有道是堵不如疏,人力在自然面前总是显得差强人意,眼下入了夜,溪水虽不汹涌,却也能听得出涨落相击之音,鹧鸪哨和封门仙不知在哪里转了一个弯,走了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发现脚下的水声开始不对了。此处的溪水已经没有主道那么深,水面将将盖过封门仙的脚踝,她汲水的步伐不大,因此撞上硬物的感觉格外明显。
“鹧鸪哨,我脚下有东西。”
鹧鸪哨将手中的磷筒放低查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将他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水道尽头,脚下是重重迭迭的浮尸,总有十数具。
“我刚才就恍惚觉得有些不对,这处水道里血腥扑鼻,看这些人的装束,多半就是方才死在那畜生手下的难民和罗帅的人。”
鹧鸪哨说着便俯下身去细看,封门仙举着火把护在他身后,警觉地环顾着四周。水道里太黑,等靠近了水面鹧鸪哨才看清水中明显的血色,他翻动了一具尸体,惊讶地发现它并不是“浮在”水面上的。
“仙儿,帮我把它移开。”
封门仙蹲下身,和鹧鸪哨一起挪开了一具滇军的尸体,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具尸体下面居然压着一副“人俑”。
“这和段掌宫寻到的那一副一样,可是里面似乎已经空了,糟了!水彘蜂!”封门仙惊呼到,可鹧鸪哨却摇了摇头。
“你是见过那种水彘蜂的,那东西凶猛地很,一旦入了水便生龙活虎,可现在水道中鸦雀无声,足见它们已经不在水里了。”
泡在水中的人俑不止一具,它们已经开始“融化”了,水道底部积累了一层两指宽的黄泥,鹧鸪哨走到水道尽头,发现那里被老旧的青砖封住了,那青砖不知在此多少年岁,角落皆已经被流水侵蚀,百余块青砖的缝隙中,一小股一小股的水不断地渗出来,又被主水道中汹涌的水势逼回,就此成为了整条水道中地势最低的地方。
鹧鸪哨思索了片刻,前番不怪他疏忽,盗墓之辈最熟悉的就是泥土和血的味道,正所谓久在鱼市不闻其臭,他竟没察觉此处的血腥气和土腥气。
“刚才逃出来的滇军说水道里有死伤,可我们这一路却没见到难民的尸首,原来这些尸首和人俑都被冲到了这里,看来这水道的旁支高低起伏不同,其中还有暗涌,段掌宫不是说过这种人俑是水道中的机关吗?看来方才罗帅的人马入谷的时候误触了机关,所以才引来了潜藏的巨兽。”
要论对古墓中机关的了解,盗墓四大门派中当以摸金校尉为首,搬山派最擅长的是见招拆招,真要比起来,在这件事情上鹧鸪哨只怕还不如陈玉楼。封门仙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也未曾追问,只是道这水道错综复杂,他两个不宜逗留,还是先逼出那畜生要紧。可她的心里却存了好大的一个疑影——她看得很清楚,那些枉死的人四肢齐全,身上也没有咬痕,大部分是伤在了头上,也有几个是被淹死的,由此可见,水道里的这个东西并不吃人。可它既然不吃人,又为什么要袭击罗老歪的人,它不吃人,那它吃什么?难道是那些刀齿蝰鱼?那些鱼早就被难民捕食的差不多了,它怎么还没饿死?
回到主水道中,封门仙和鹧鸪哨面面相觑,二人心头各自有无数疑问,无奈却只能暂时按下。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封门仙举起火把循声望去,见来人是张门治和丘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