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万年,麒麟的面容却犹在玄武眼前,耳边听到越鸟的话,玄武不禁面露惊讶——家世师门都是虚无,修为法术更是泡影,要想成为五族之主,就必定要有一副可以为天下牺牲的心肠。从前玄武只知道越鸟天灾在即,命悬一线,看她仓促成亲,他还以为越鸟有意黄袍加身,领五族起事逆天改命,岂料她竟有如此远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五族叁界于水火。麒麟如此,越鸟也是如此,他可以放心了。
“今日叨扰殿下实属无奈,望殿下恕罪。殿下放心,有本王在,五族无人敢妨碍殿下。”
玄武说罢伏身便拜,可这一拜他既不是拜越鸟的尊位,也不是拜越鸟的威势,而是单单拜她的心胸。别说鸿蒙,就连他也前前后后的将越鸟的身世琢磨过好些遍,照说这位凤凰的独孙,天下的仙根,生来就高人一等。可岂料她的命数竟如此凋零,恐怕连龙宫里那些个妃妾都过的比她顺心。佛祖外徒又如何?天庭客卿又如何?事实摆在眼前,这天生的神鸟苦熬叁千年无一步行差踏错,却偏偏落到了一个无力回天的地步,二道看着亲近,其实只不过是观望,没有人肯真正伸手拉她一把,即便如今东极大帝入赘了明王宫也是枉然,尊贵可以加了又加,但是在焚风面前,尊贵救不了越鸟。
听闻越鸟被梼杌夺身,玄武倒有些恍然大悟,说不定这就是命数的安排,越鸟要是不敌焚风大劫,五族看在眼里必定不服,即便不立刻起兵,也一定会预备起事。可她若是带着梼杌一起在世间消失,那五族出师无名,如同一盆冰水浇在热碳上,到时候即便有人贼心不死,五族总还有斡旋的余地。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万事大吉,唯独一样——唯独是负了越鸟。
今日玄武觐见越鸟,见她假做威势,实则心有天地,也属大慰平生。从前倒是他错看了越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魄力和远见,肯为叁界牺牲一身。正因如此,玄武才喜中有悲,喜的是叁界可保,悲的是明王何辜?可天地从来就是这样的,不公、残忍、冰冷无情。
越鸟待玄武起身便连忙叮嘱他此事不宜张扬,玄武立刻心领神会,眼下佛母还指望这能够让越鸟位列仙班免去天灾,若是明王的打算叫她知道了,佛母一定会从中作梗。可他见越鸟的眼神不自觉地往殿外瞟,这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之前叁界纷传越鸟原是东极帝天定的妻子,只因东极帝当年盗走弱水二仙才就此失散。原以为越鸟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与九重天联姻,可大婚当日五族多见明王与东极帝亲近,如今看明王神色,倒像是真的爱重东极帝,难不成那传言是真的?
玄武细细问过鸿蒙,鸿蒙言之凿凿,说那传闻与他无关。倒不是玄武轻信鸿蒙,鸿蒙确实造化滔天,又眼线颇多,平日里旁门左道的事没少干。可他虽是混沌巨妖,却生的极晚,莫说是不认识九重天的神仙,就连当年仙妖大战的很多事情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别的不提,只怕他编不出这么滴水不漏的一段故事。
佛母感天而孕,诞下青孔雀越鸟,西王母的十几个孩子生下来都有仙籍,偏偏越鸟就没有,此为一怪;越鸟既然没有仙籍,待成年了若是许给鸿蒙成为九阴宫的掌宫主母也是一条出路,可佛母却偏偏让越鸟投入了灵山,此为二怪;越鸟两历千世劫原本应该足以避过叁灾成就金身,可偏偏就是没有,此为叁怪。这些年玄武常常疑惑不解,从前他只当传闻不真因此没有细想,可今日见了越鸟,他越琢磨越觉得越鸟很有可能就是失了仙缘的东极帝后。
命数自来喜欢阴差阳错,偏爱一念之差覆水难收,东极帝乃百仙之长,万年前亲领天兵绞杀百妖,天下芸芸众生,梼杌夺了谁的身子都不如夺了东极帝后的身体解恨,东极帝尽诛百妖,命数就偏要他的发妻带着梼杌一起赴死,这一曲悲歌十全十美,若非天命所归,只怕满天仙佛夺尽天下之巧也做不出这样的安排。
如此看来,明王是可怜人,东极帝也是可怜人,只可惜天下最多的就是可怜人,落为芸芸,无人体谅。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法华殿里大战不见刀兵,法华殿外青华枯站没个去处。玄武此来蹊跷,青华放心不下越鸟不肯走远,可朱卷见玄武入殿,既不随陶刚往客殿落座,也不肯随着丹雀在这奢华的明王宫游览,反而跟青华一样端端地站在法华殿前,一站就是许久。二仙跟雕塑一样并肩而立,偏偏谁也不跟谁说话,青华憋闷不说,满宫见了亦不禁诧然。这个玄武也真是的!若说他是图谋不轨吧,哪有人带着发妻上门行刺的?可若说他无意作乱,他独见越鸟将朱卷留在殿外到底是何用意啊?
九灵和毕方不远不近地站着——他们是当差之人,主子在哪她们就得在哪,可偏偏青华帝君和朱卷王妃不知为何也立在法华殿门口,这让他们实在为难。如此一来这四人就成了一景,满宫来来往往谁路过了不得瞥一眼?
朱卷淡妆素裹,虽是比越鸟年长,却颇有姿容,一身杏色的官服合情合景,一双幽目似有悲情。她和玄武是一样的性子,凡事讲究中庸之道,今日她随玄武来拜见明王,一身装扮既不隆重也不随意,一切就是叁个字,恰恰好。
青华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