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那些玩物摆件,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个孩童一样玩得眉飞色舞?如果是那样,他真想亲眼看着她,看着她手舞足蹈,看着她开怀大笑。
天下之大,他想要的,只有越鸟而已。
从前的青华是不屈的,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这样的束手无策,这样的无计可施。日复一日的,他眼看着他的一生挚爱近在眼前,却如流云一般越飘越远。他愿意屈服了,屈服于天,屈服于命,可无论如何,他都破不了这个局。以前他还可以幻想,幻想自己没有盗弱水,幻想他和越鸟没有失仙缘,幻想那些花前月下和情爱天伦,然而现在就连这个幻想都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早就明白了,仙缘断也好,不断也罢,他和越鸟,注定情苦。闭上眼睛,万年前的血海犹在,而所谓的上苍垂怜,无非是上天看他血债累累,叫越鸟和他一同偿还。
越鸟于他,是恩赐,而他于越鸟,则是诅咒。
千波殿里备下了夜宴,一紫一白的两个身影走出了东极殿,孟章见青华出神,连忙推了他一把。
青华抬起头,越鸟站在东极殿前,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帝君今日怎么闷闷不乐的?”
送别了孟章夫妻,青华跟越鸟坐在阿如亭说话,越鸟看他神色有异,方才席间就神不守舍的,眼看着人都走了居然还没回过神来。
“我没事……”青华强打精神应付道:“我看殿下今日兴致倒高,这四公主有心,难得殿下喜欢,不如就让她多来陪陪殿下也好。”
越鸟吃了一惊,原本她还以为帝君是嫌来客扰他清净这才不悦,可帝君如此说,却让她更猜不透这老神仙的心思了。
“帝君一向清净,不喜人打扰,不过殿下确是性情喜人,今日殿下还教了小王一招呢。”
越鸟故作神秘,青华果然上当,只见她从宽袖中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个泥人,看得青华目瞪口呆。
“这……这是我吗……”
越鸟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四公主心灵手巧,捏的那些个泥人各个栩栩如生,越鸟见了心痒,便求四公主教她。她俩忙活了半日,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这才终于大功告成。
“小王活了叁千多年,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么笨拙,好在四公主殿下十分耐心,否则帝君见了那残次品非要治小王个不敬之罪不可。”
青华细细打量手中的泥人,仿佛那着了色的泥坯子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怎么只有我,你呢?”青华急急问道。
“小王的泥像自然是在小王殿里,哪有帝君这样收了礼还追讨的?”越鸟原本是想讨青华个欢心,他倒好,半个笑模样都没露。
“那怎么成?若是如此,这泥胎的你我岂不是要分离了?”青华拉着越鸟就往东极殿走。
“你这是干什么啊?”越鸟看着翻箱倒柜的青华,嘴里直发笑。越鸟知道他一向有些顽心,可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如此稚趣,抱着两个泥人不放,还嘟囔着要给它们做新房。
青华将殿中黑漆描金山水图立柜上的顶箱掏了个空,随后双指一挥,殿中不少大小物件叫他唤来,皆流水一般地进了那箱子,他左看右瞧,终于心满意足,这才凌空一点,给那“新房”换上了红罗帷帐。
“越儿来看……”青华将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越鸟拢在了身前。
那是一间小小的,自欺欺人的新房,和他们在溪鸡县住的草房很像——一方方砚上盖着杏色的手巾,就好像越鸟睡了很久的那座草塌,两个白玉的笔搁,就好像她和青华的用的瓷枕,四周是毫笔搭出来的床架,上面围着红色的帷幔。左边是笔盒做的立柜,右边是笔架做的衣架。塌前的圆盒就好像是圆桌一样,一左一右倒扣着的两个玉杯就是凳子了。四壁是金云龙边的粉蜡笺,顶上是罗纹洒金纸,柜门左右是一对玉葫芦。
“越儿,就让它们住在这里好吗?逢年过节,我们还可以给它们换些陈设,添添喜气,等四公主再来,越儿就让殿下教你再捏个小娃娃,你说好不好?”
捧着青华的脸,越鸟潸然泪下,都说绝情苦,其实痴情更苦,她是凤凰的后裔,振翅高飞时,天地不过尺寸。可偏偏就是这片苦海,她飞不出去,也不想飞出去。
“青华……和你在溪鸡县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什么叁界生死,什么浩劫命数,我只想和你日夜相伴,朝夕不离……”
叁千多年前,观世音告诉牙牙学语的越鸟:佛心广大,佛佑苍生。从那天开始,她的那一颗心里,就只有天下苍生,她的使命就是普度众生不落一人。
就这一天,就这一夜,就这一刻,能不能让她放肆忘情,让天下仅一人,让一人如天下?
越鸟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又扯下一根青华的头发,两股相绞,系在了泥人的腰间。
“这样它们就是结发的夫妻了,它们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