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过神来,他却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仓库之中,他无法忍耐地大吼大叫,跑过去拍打墙壁,试图抓住窗户的一边翻出去,试图打开门,试图踹烂锁,想要在平整而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捡到钥匙,他什么都没有做成。
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又一次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饥饿和痛苦。
痛苦是复杂的,精神的空虚、身体的空闲、无事可做的愧疚、无法接触其他人而造成的错乱……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这是事实,迷雾再次散开,他以为自己见到了阳光,欢欣鼓舞地跑到了大马路上,对着太阳转圈,眼睛看不见了,眼泪一个劲往下流,愣在马路上,砰的一声,躺在了地面,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头脑的反应又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在地上翻了个滚,他还有点意识,不多。
只够他翻个身,就像是放假之后不写作业点了外卖躺在床上准备打游戏但又有点困的那种状态。
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一辆大卡车按照红绿灯开了过来,一个拐弯,顺着路就转动轮子,压过了他的身体。
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咔嚓的声音之后,他的身体被拆成两半,断了,地面多了一滩血糊糊的肉酱。
某种意义上说,他算是自杀,只不过,拉了一个倒霉的垫背卡车司机,因为司机完全是按照规章制度驾驶。
谁也不知道,自己一卡车出门就会遇上这种事。
除了倒霉,也说不出来什么。
不过幸好,这个地痞,小时候,亲妈跟着野男人跑了,亲爹入赘了有钱小姐,继母不喜欢他,他就被丢到了奶奶家,奶奶是个农村妇女,丈夫死得早,年纪大,眼神不好,精神也不好,勉强把他养大了,经常在家里厨房煮一锅热水就出门打麻将。
他活着的时候闹出花来,没人管。
死了炸成烟花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不然,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司机或许可以只出钱不进监狱,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地痞的事情了, 乐园给自己在屋子里找了一个矮小的黑色木头板凳,坐在了阳台的边上,这个位置不会被底下的人看见,旁边有窗帘, 后面是纱窗和玻璃窗, 前面是一点换洗衣服和鞋子, 刚好可以不上不下把他挡住, 挡住一部分, 还可以吹风。
外面的风很凉快,但是今天很热,天气是大太阳, 温度是三十四。
阳光很好, 云朵很白, 天空很蓝, 乍一看就像是假的, 看久了还会觉得眼睛模糊, 景色就渐渐都开始发黑, 越来越热,又吹过来一丝风, 风撩动了一下头发丝, 不是很多, 也不是很冷,他打了个哆嗦。
世界跟他好像总有一层隔阂, 之前那种隔阂是虚假的,就像是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他有时候能察觉到,有时候不能, 后来这种隔阂就深刻了,他一眨眼就觉得那东西挡在面前,好像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似的。
恍惚的时候,他会觉得,也许隔阂就是迷雾,迷雾后面就是一堵墙。
他和其他人,从一开始就不一样,现在就更不一样了,用一句话说,他们之间有一层可悲的厚厚的屏障。
他不喜欢很亮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的一些事情,但是那些事情太多太杂了,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究竟是因为哪一件事,或者,每一件事都有让他改变一点。
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他还不太适应,过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疤痕,不知道是最近天气变化还是温度变化,他的身体上总会在类似的时候长出一些东西来,一开始是红色的,渐渐肿起来,像一个不小心撞上柜台边角的鼓包,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包会自己瘪下去,变成暗红色,最后是黑色,一大块。
如果这个时候,按下皮肤,就能看见黑色的大块痕迹里面有些零星的红色斑点,就像是虫卵或者赌场的红色骰子。
里面还是很痒。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一定是我呢?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别人都不会长这种东西,他们不会又痒又痛,不会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也不会被人贴着脸炫耀。
就算运气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不喜欢他的人也只是站在旁边,用不大不小却可以让众人都听见的声音说他不好。
成绩不好,长得不好,没有钱,不讨人喜欢,不会说话……
要找他的麻烦太简单了,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缺点。
老师打了个电话过来:“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你要记得及时到场,不要迟到,生病可以,请假也可以,但是你作为一个学生,即使不到学校,不在教室,不住宿舍,也不能总是这样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你早晚是要从这里毕业的,到时候怎么办呢?你又没有父母,会吃亏的。”
老师在那边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